寫在前面：
日前跟家人聊起家母的瘋狂往事，我覺得最精采的就是變身「耶誕老媽」這一樁。
於是翻箱倒櫃翻出二十多年前耶誕節見報的稿子。
想想，還好紀錄了下來，雖然沒留剪報，忘了確切年分…還是PO上來紀念&刷新記憶...
★★耶誕老媽正傳★★
耶誕老公公帶著禮物從煙囪蒞臨府上，這個故事，我從小就不相信；耶誕公公在屋頂上、煙囪邊，這種卡片，我倒是應景的買過不少。
不過，今年我再看到這種卡片，卻有點驚慌、害怕，因為看著看，耶誕老公公突然變成老媽，她爬上屋頂，直朝著鄰居的煙囪瞧…
那是一個星期天的早上，老妹慌亂的打電話來，說老媽從五樓摔下來，現在送到醫院急救。
趕到急診室，遠遠的，認出慘烈喊疼的是老媽，稍稍放下心來。以叫聲為目標，走到推床邊，嚇了一大跳，要不是老妹在一旁照顧，我還真不敢相信，這個滿臉、滿身、滿頭油煙、灰塵，半邊臉腫得完全無法對稱的人，是我那個有嚴重潔癖、年老貌美的母親大人。
「誰？誰從五樓摔下來?」一個醫師急急跑來，一看老媽，顯然也嚇了一小跳，「怎麼摔的?」他搶在我前面問了個我來不及問的問題，當然以我當她女兒的資歷為基礎，絕對不會猜她是想不開跳樓的。
「攏是後棟的厝邊害我的啦！」老媽聲嘶力竭的控訴，老妹幫忙說明：「她是從五樓摔到四樓。」這前一個開場白、後一個說結論，都十分吸引人，醫師、護士、我，以及臨近推床的病患和家屬都洗耳恭聽。
「後棟四樓新做的煙囪，正向著我們家五樓，整個五樓攏是油煙，我就爬到五樓的屋頂上去看，斜斜的屋頂，油油的，人都站不住，我就滑倒，摔到他們那一邊，撞破塑膠屋頂，摔進去他們家…」
「油煙就油煙嘛，都六十歲的人還爬到屋頂上…」老妹忍不住發飆。
「我還想說五樓摔到一樓....嗯，運氣真好！」這是骨科醫師的說法，我這才了解他誤以為老媽是從五樓摔到一樓的奇蹟生還者，所以火速趕來搶救。
「歐巴桑！妳爬煙囪，妳是耶誕老公公喔!」這是一個天真的護士說的，在醫院觀察那兩天，她不只一次興高采烈的這麼說。
其實，是值得放輕鬆啦！想想，一個已經花甲的老太太從五樓滑過一公尺的防火巷，摔到後棟的四樓，沒直達一樓。而且病情是：左手腕骨脫臼，腳部和背部有挫傷，臉部、背部、腿部擦傷，額頭縫四針，沒有腦震盪，這除了「不幸中的大幸」，還能說些什麼？
「是你老爸在保佑，前天晚上我夢見他。」老媽在急救後，發表了以上的說法，讓這樁意外事件，多了第一個傳奇色彩。
「神明保佑。」回家休養後，篤信佛教的老媽又加入這個說法。怎麼個保佑法呢？「我醒來的地方，比摔下去的地方還靠近樓梯口，一定是神明把我移出去的，不然怎麼會有人聽到我喊救人…」
也許是太多人對災難故事有興趣，鼓舞老媽賣力演出；也許老媽天生就是說故事好手，這次才把潛能充分激發出來，老媽一次又一次的細說從頭後，整件事的情節愈來愈生動、刺激、傳奇，結構愈來愈完整。
「生動」就是：加上更多的形容詞、語助詞，加上左手的手勢，右手的石膏當道具。「刺激」就是：將摔下動作做分解說明，送醫急救過程做詳盡解釋。「傳奇」就是：加入死去的老爸、神明，以及她的第六感。「結構完整」就是：故事的時空往前往後又拉開幾天。
於是乎，一個原本兩分鐘即席演說，變成了十分鐘的專題演講，一周後來探病的，只要安靜的坐著，不必發問，就可以聽老媽一氣呵成、絕無冷場的告白。
基於她從五樓摔到四樓是不爭的事實，她又是全程參與的唯一當事人，家人毫無求證的空間，只能一次又一次陪著探病者聽老媽說故事。一路聽下來，倒是沒聽膩，只是耳根老是控制不住的紅起來。
也許老媽故事說得太好了，大家緊張的情緒需要放鬆；也許是這群親朋好友十年難得碰上一個身上擁有石膏的人，大家故事聽完了，還有娛興節目：在老媽的石膏手臂上簽名、畫圖、題字留念…
既然是意外，理論上應該有代價和損失，那就是皮肉之痛以及鄰居屋頂的修理費。理論之外呢？口口聲聲「歹運！」的老媽，好一陣子成為親友、鄰居間的焦點人物，時過境遷，老媽三不五時、有意無意還會聊起。想來這段應該稱之為「慘痛」的回憶，對她而言，還有驚險、刺激又難忘的一面。
至於後棟鄰居的煙囪與油煙有沒有改善？倒沒聽老媽再提過。當然，也沒人敢問。
家人對整樁事件的心得是，原來人老了真的會像小孩一樣，出些教人防不不勝防的奇招。
對我的影響，除了護士小姐那一句:「歐巴桑！妳爬煙囪，妳是耶誕老公公！」教我看到耶誕卡有點怕怕外，那些飛簷走壁的武俠劇，也教我頭皮發麻。因為，有天和老媽一起看第四台的武俠港劇，演到兩派人馬打殺到屋頂時，老媽開口道：「奇怪！屋頂這麼斜，他們怎麼站得住，還可以殺來殺去…」
圖&文：葉子
五樓摔到四樓好像有點難懂，
手繪示意分解圖如下。
過程係由右至左：
★★
親愛的老媽：2016聖誕平安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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